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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前,公司異常忙碌起來。
老王伏案一邊寫他的方案,一邊罵罵咧咧的:“章蘭這個‘染頭’,再下單子,就不做了,策劃部的人又不是毛驢子,快把人給整死了。”說這話的時候,剛好被走進來的章蘭聽到。
章蘭說:“王老師,又發牢騷呀?”
老王一聽章蘭來了:“嘿,嘿嘿,客戶部現在業績不錯啊,單子一個個出。”
章蘭說:“是啊,每年這個季
節都要忙一陣子。這不,西山花園和香格里拉山莊的單子也接下來了。客戶讓出一套整合策劃案,一個星期后提案。 曹野則說:“你們也搞清楚一個概念,什么叫接下來了,接下來了還讓我們提什么案!”
老王更是大叫起來:“蟑螂,“開什么玩笑,一個星期怎么能做出一套整合方案呢?你以為我們是電腦,里面都是設計好的程序,一按鍵盤一套方案就出來了?”老王對電腦是一竅不通,竟然說出這話來,把一邊的馬一茗和寒水石都逗笑了。
老王把章蘭叫成蟑螂,章蘭裝作沒聽出來。
“王老師,你這么個大手筆,這些案子算什么?”章蘭說。
“哦,這些案子算什么?不算什么你來搞。”老王說。
“我不是那個意思,是說王老師你有能超人。”章蘭說。
“能力超人,但畢竟不是‘超人’呀。”
這時曹野問:“這回提案是我們一家嗎還是幾家?”
章蘭說:“聽說還有四紀聯盟和百成幾家廣告公司要提案。”
曹野譏諷地說:“這也叫接下來了?客戶部真會請功,跟客戶見了個面就說是接了單子,若是提案沒通過,就說是策劃部給弄丟了。告訴虞總去,這種案子我們不接。”
老王接著說:“還要比案子啊,這是套案子,是套智慧的,你懂嗎?章大經理。”
章蘭說:“那有什么辦法,現在市場就是這樣。你不提,別人提,連合作的機會都沒有。”
曹野說:“多少錢的策劃費?”
章蘭說:“如果方案通過了,付10萬的策劃費。”
曹野說:“我們策劃部能得多少?”他不是在問章蘭,而是在抱怨公司,客戶部每成交一個單子,都可以拿20%的提成,而策劃部一分錢沒有。他對這一制度十分不滿。他想讓她把這話帶給虞總。
而章蘭卻說:“策劃部還拿什么提成,你們的工資這么高。”
老王接著說:“高?我們幾天幾夜不睡覺你們看到了沒有。”
章蘭說:“這個你們應該給虞總談。”
曹野說:“對,我們就是要找虞總。虞總答應給提成我們再接單子,現有的單子已經是滿負荷了。”
老王其實每月的工資也只有1100元錢,這點錢對于一家四口的生計,確實很緊張。他從山西到這里來,老婆和和兩個孩子也來了。兩個孩子還在上學,還要交跨區學費,這讓他不堪重負。其實,后來寒水石才知道,老王中午不吃飯,只喝些酒,這并不是一種習慣,只是為了抵檔饑餓而已,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是一個無能的男人,所以他總說他中午喝些酒就行。
老王見曹野要爭取策劃部的提成,自然就十分積極,就說:“曹經理,曹大經理,別跟她說了,找虞總去吧,咱們一塊去。”
曹野對章蘭說,“單子我們先不接,你先回去,給虞總說說,然后讓虞總給我們談。”
章蘭走后,曹野說:“我們出來打工,就是為了掙錢,這又不是共產主義,對不對。你同情這些資本家,誰來同情我們。”
老王說:“就是,就是。”
寒水石也說:“你們說的有道理,我也同意。”寒水石到公司來時間不長,卻很受虞總賞識,這已經讓他們有些微詞了,“其上寵之,其下必怨。”他常常提醒自己。
過了沒多長時間,虞總的電話打了過來。讓曹野到她辦公室去。老王說:“曹經理,曹大經理,我跟你一塊兒去。”
來到虞總辦公室,見章蘭也在。他們坐下后。虞總說:“你們提出的策劃部拿提成的事章蘭已經匯報過了,其實公司也在考慮這方面的事。”
曹野說:“這個想法是我提出來的。”
老王說:“是策劃部大家提出來的,這樣其實是替公司考慮。富蘭克林有句話說得好:人類的兩種激情,對人世有強烈影響,一是野心,二是貪欲。也就是對權力與金錢的欲望。如果能滿足這兩種欲望,人就可以做出移天動地的事來。對于策劃部來說,也免不了這個俗,但總是對公司有好處,一個方案能給公司掙上10萬塊錢啦。”
虞總笑笑說:“難道我們沒有看到一位最偉大的、最重要的人物嗎?就是統率大軍的將軍,工作了八年連一份薪水也沒有。”
老王一聽,虞總這個不肆張揚的女人,竟然知道富蘭克林贊美華盛頓將軍的話。這欲抑先揚的話讓他知道虞總真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。但他還是據理力爭:“你說策劃就像大將軍倒是對了,但公司不是烏托邦。”
虞總對老王這個人,總是既愛又恨,愛他的確有才華,恨是因為他說話從來都像喝多了酒。就說:“你們不能跟客戶部比著拿提成吧,他們的工資是多少。他們就是靠提成吃飯呀。”
曹野一聽他們對話都引經據典的,自然也插不了話。
老王說:“虞總您說,像寒水石整天啃馕充饑,能做好策劃案嗎?食不飽,力不足,才美不外現呀。”
曹野一聽,老王有意把寒水石當例子舉出來,也就明白老王這招的陰暗。
虞總一聽寒水石整天啃馕這話,心里像似被蜇了一下。
老王其實從虞總一霎那的表情變化,發現已經觸及了一個女人的敏感神經。她知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,何況是個女人。他接著說:“業務員賣力氣,是因為他們有獲得大筆提成的希望。而我們再拼命地干都是一樣。”
曹野朝章蘭說:“哈哈,我去給你當業務員吧。”
老王說:“其實我們就是章蘭的業務員,這一點我早都看透了。”
章蘭說:“你們可別這么說,我哪敢要你們這樣的業務員。”
虞總沉默片刻,說:“呵呵,你們都去當業務員了,誰來搞策劃?啊,老王,將軍不當去當兵,就因為搶些戰利品?其實公司相關的制度正在制定,這兩個案子就先做一個特例,如果這兩個案子都能能過的話,可以給你們提10%作為獎金。”
曹野說:“客戶部就20%,難道我們還不如策劃的作用大。”
老王也說:“虞總剛才還說,策劃部就是將軍,可將軍還不如當兵的拿的多。”
虞總說:“AE人員多辛苦啊。”
老王說:“我們的辛苦別人都看不出來,為了一個案子,我們的腦漿不知要攪拌多少遍。”
虞總知道,今天是策劃部要提成,明天就可能是設計部,這個利益分配的問題,到目前還沒一個合理的方案。就說:“公司現在正著手進行改革的,可能會改變這所有的作業模式和利益分配模式。現在就暫時按這個執行。”
老王和曹野見虞總這么堅持,也不好再爭,他們心里雖然不平衡,但策劃部拿提成也是原來沒有過的,如果這事爭下去,讓設計部知道,還不知會生出什么變故,不如見好就收。然后就告辭了。
曹野和老王到虞總那里談提成的時候,馬一茗一個人坐在那兒很無聊,她來策劃部半個月以來,一篇文案都沒寫過。她本來就是應聘AE的,沒想就被弄到策劃部來讓她做文案,她天生就討厭寫東西,見稿紙她就發蒙。一次曹也就讓她寫一文案,可結果折騰了大半天,拿來一看就像小學生作文。干脆就不讓她浪費時間了。她也知道,她其實是被曹野給盯上了,這個長得奇形怪狀的家伙,倒打起自己的主意來了,這讓她有點煩。
她總是裝作根本不理解曹野的用心,任他如何的殷勤和挑逗。
一些小單子,老王和寒水石就代勞了。再說,馬一茗也不是一個讓人討厭的女孩,有錯也是錯在曹野。
見曹野老王走了,馬一茗就來到寒水石面前,說:“寒老師,你跟林夕的關系不錯?”
寒水石正在寫方案,聽馬一茗問他這事,就緊張地問:“哦,你們熟悉?”
“是的,我們是一個宿舍的。”馬一茗說:“你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,嘿,實話說我可沒看出來。”
寒水石說:“是嗎?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。”
“開個玩笑,不過你挺有能力的人,我看了你寫的文案,文采真的不錯。王老師的東西有點像文革口號,曹經理的東西有點太玄乎,你的卻是又親和又有深度。”馬一茗說。
“不是深度,是誘惑力。寫文案要有誘惑力。”寒水石沒想這個一篇文案都寫不了的女孩,竟然能有這么到位的感覺,并且夸他夸得恰到好處,他就來了些聊興,“寫文案,文筆好是基本功,但這遠遠不夠,你還必須讓人看了就陷入你的想思陷阱,這就是文案的誘惑力。”
馬一茗說:“看似簡單的文案,我怎么就寫不出來,感覺你的思維就和我的不一樣。”
寒水石說:“這也不是一日半晌的工夫能學會的。以我個人的觀點,搞策劃寫文案是天生的,就像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生來就是撒筆桿子的,別人怎么模仿都不行,達不到那個意境。”
馬一茗說:“我其實很想跟你學文案,但我不是這塊料,你看我適合干什么?”
寒水石說:“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,又漂亮又能揣摩人的心思,天生與人有親和力,是一個高級的AE料。”
馬一茗:“什么是AE?”
寒水石說:“就是客戶代表,也就是業務員。”
馬一茗說:“哦,做業務可以掙上很多錢吧。”
寒水石說:“這要看人的能力了,還有運氣。”他想起了蝙蝠。
馬一茗說:“我覺得能掙上錢才是最實在的,我想去當AE怎么樣?”
寒水石說:“這個要問曹經理了,他很是賞識你的。”
馬一茗說:“且,不懷好意的。”
這時,曹經理和老王嘻嘻哈哈地回來了,馬一茗就走回她的辦公桌。
曹經理回到辦公室,把手里的工作筆記啪地一甩,說:“我們勝利啦!”
曹野開始分配每人一大堆工作。看來金錢真是最管用的。
曹野寫了一會兒策劃案,但好像寫不下去了。突然站起來說:“馬一茗跟我一塊出去,到樓盤現場去作調研”。馬一茗就跟著一塊去了。
這時老王開始說:“我看馬一茗不是一盞省油的燈,曹野不一定能攻得下來。”
寒水石說:“何以見得?”
老王說:“鮮花送了,飯請吃了,酒吧泡了,咖啡廳坐了,她都無動于衷。上周周日,曹野請她去游泳她硬是沒去。曹野想騎自行車,可關鍵的時候總掉鏈子。哈哈哈。”老王幸災樂禍的。
寒水石說:“女人和男人的差異就在于,男人在日常決策中極為理性,而在性趣上卻極為昏頭,而女人剛好相反,她們在性方面表現出超人的理智。”
老王說:“哈哈,還是你老道。你把那個小妹妹擺平了沒有?”
寒水石說:“哪個啊?沒有的事。”
老王說:“男人偷情就像女人吃零食,是止不住的欲望,只要不影響正餐,也就無可厚非。何況你只身一人在這兒。”
寒水石說:“先解決了溫飽問題再說吧。”
老王的話又讓寒水石想起了他的兒子,過罷五一,就可以領到工資了,在六一之前要給兒子挑選一件他最喜歡的禮物。
老王和寒水石正談話間,電話響了,老王接了電話:“哦,虞總,您……”然后又迅速把電話遞給寒水石,“快快,虞總的,虞總的。”
寒水石接過電話,虞總說讓他到她辦公室去。
老王說:“寒水石,很受虞總寵幸嘛。”
寒水石笑笑,就出了辦公室。
寒水石到了虞總辦公室,虞總示意寒水石把門關好,然后說:“已經與西北快報聯系過了,那邊同意做房地產版。六月份就要啟動了。”
寒水石說:“首先要充實人手,營銷策劃、市場調研、高級文案、房產編輯這四大塊應該立即充實。營銷策劃再進一個,市場調研進兩個,高級文案至少兩個,房產編輯老王來做。再招兩個房產記者。”
虞總用筆記下,說:“馬上打招聘廣告。這樣,策劃部變更為房產企劃中心,中心下設三個部:策劃部,市調部、編輯部。曹經理還做企劃中心的經理,你來做企劃中心的總監,一個主抓行政,一個主抓專業。”
寒水石說:“到時候再說吧。”
虞總說:“這兩天就開會宣布這些事。”
寒水石要走的時候,虞總又說:“這幾天特別忙吧,要注意休息。”
寒水石說:“還行。”
虞總說:“今晚也忙嗎?”
寒水石說:“是的。要加班。”
虞總說:“哦,那晚上再說吧。”
中午下班時間,曹野和馬一茗各抱一大摞書回來。
他喊到:“老王,寒水石,有了,別傻B一樣的趴在桌子上寫,這里全有,看看這個,《房產全程策劃經典文本》,別墅、多層、高層、寫字樓各類策劃案都有。馬一茗,天下文案一大抄,看你會抄不會抄,這本《房地產廣告文案鑒賞》足夠你抄了。”
寒水石說:“曹經理,每個樓盤都有自己的特性,策劃案也可以抄嗎?”
曹野說:“克隆,現在流行克隆。哪個廣告大仙不是靠克隆出生的,這就是國情!廣告是市場經濟的產物,而中國大陸進入市場經濟卻只有20來年。國人就是從克隆奧格威、奧美開始的”。
寒水石說:“據考證,宋朝時期大陸就有廣告出現了,在濟南有一劉家鋪子專賣縫衣針,他們鑄了一銅板,上面圖案是一只白兔,手持一鋼針,并配有文字:‘收買上等鋼條造功夫細針,認門前白兔為記。’然后用這一銅板印刷很多小招貼到處宣傳。”
曹野說:“那是史學家的事,而我們現在做的是商家的事。我們要用一個星期克隆出兩套策劃案來。”
老王說:“現在開發商哪有時間看書,就是照搬下來,他們也不會知道。”
曹野說:“這可是我們策劃人的秘密,老王,別喝了酒就到處宣揚。”
老王說:“你以為我腦子進水了?”
寒水石想起,章蘭講的那家房地產公司被內地一幫策劃大師整走120萬的事,覺得曹野也有他的道理,開發商就給你兩周時間,你要是太認真了,錢就會讓別人掙去。雖說一套整合方案,不是一周二周搞出來的,一個樓盤的營銷也不是一套方案就能解決的,但買家要什么,你就要給什么,這就是商道。
寒水石原以為策劃師就像諸葛孔明一樣,可以自由施展雄才偉略,指點江山,揮斥方酋,其實很多時候都是無奈之舉。有策劃人經常說要教育客戶,呵呵,哪有那么容易。但不管怎樣,正規的專業化道路還是長遠的,現在這種局面應該是權宜之計。
夜里12點,寒水石要回宿舍休息,他出辦公室的時候,看到虞總的辦公室里燈還亮著,知道虞總還在。就敲了敲門,開門的是章蘭。
虞總見寒水石來了,就說:“策劃部都在加班?”
寒水石說:“是,虞總也這么晚不回。”
章蘭說:“虞總經常這樣,很辛苦的。剛談策劃部獎金分配的事。”
寒水石說:“就眼前來說,這樣可以激發大家的作業積極性,不過我認為,大家雖然很賣力,但不會把策劃當作一種事業或專業來做。而一個專業的營銷團隊和作業模式才最重要。”
虞總說:“是。這實際上還是涉及到公司的改革問題。這個我已經與章蘭說過了,等公司新的架構搭建好后,我們將以項目小組的形式運作。”
虞總說:“還沒吃飯吧,我們一塊吃點飯,邊吃邊聊。”
章蘭說:“我就不去了,男朋友等不急了。哦,寒水石,聽人說你和我們部門的林夕關系很不錯呀。”
寒水石說:“聽誰說的?空穴來風。”他看了一眼虞總,虞總像似沒聽見他們在說什么。寒水石知道,虞總裝著沒聽見實際上是在意了。他希望章蘭這個直腸子的人不要再說了。
“不要影響工作呵。”章蘭又說。
在午夜粥吧,寒水石和虞總一起喝粥。
虞總可能還掂記著章蘭說的話,就問寒水石:“是不是想家了?”
寒水石說:“想孩子了。”
虞總說:“孩子多大了?把他接過來。”
寒水石說:“還沒考慮這個呢。”
虞總說:“怎么一個人到新疆來?”
寒水石說:“支援西部大開發。”
虞總說:“不是這么簡單吧。”
寒水石不岔開話題:“虞總還是單身嗎?”
虞總說:“你不是都看到了嗎?”她頓了一下,“單身主義不好嗎?”
寒水石說:“不是這么簡單吧。”
這時,粥吧的音樂響起來。
虞總說:“都跟不上形勢了,現在又流行‘慢搖’了。”
寒水石說:“我對舞蹈一點都不懂。文革的忠字舞還知道點。”
虞總笑了,說:“你才多大。”
寒水石說:“已經是老氣橫秋了。”
虞總說:“你還挺能自嘲啊。來吧,這不是策劃,不要專業,放松就行,我帶你。”
寒水石站起來,跟虞總走進舞池。這是他有生一來第一次與人跳舞,而且還是流行的慢搖。
慢搖的時候,虞總是那么投入,從她的投入,寒水石解讀出一個女人的無奈與滄桑。
同時,寒水石也感覺到,他和虞總已經進入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,這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誰也說不清,說不清的還有這種關系的未來,就像這低緩的,若有若無的音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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